我们可能多少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感受到熟悉的事物变得无比陌生:聚会上的欢声笑语变成了无意义的噪音,熟悉的亲友仿佛成为外人;在相册中看到意料之外的合影,仿佛自己的记忆是一场骗局; 或者在梦里,意识到自己独立于自己的梦境。 这些“局外人”的时刻,好像在提醒着我们,由我们熟悉的规则和理性所构成世界仿佛被我们自身所拒绝。
白川的这一系列作品《始于爱情,终于疫情》拍摄了12年,最初选择虎头面具的原因也很简单,虎就是他的属相。这个凶煞的老虎面具陪伴着他经历家庭变故,见证家乡的变化和事业的发展,以及目睹无数琐碎的日常片段。展览的主体即是由这一系列照片组成的记忆长廊,没有具体的时间和人物线索,就像我们突然陷入回忆时那般,过往的时刻随机地涌现。
在这些照片里,虎头多数由他佩戴,有时也会是拍摄现场中的别人,虎头面具遮蔽了一切表情,无论是在何种情境,凶狠的虎头人总是莫名地盯着镜头,时而举起手枪对向自己。这无疑成为了这一系列照片中持续的刺点,将那些仅属于私人的时刻,沉闷的社会仪式和悲痛的情绪统统否定。我们在照片中看到的,是一种令人惊奇的熟悉的陌生感。家庭合影,聚会照片,旅行留念,这些在这个时代的我们都大量拥有的照片,在白川的演绎下变得陌生。照片中的带着虎头的人似乎独立于照片的时空以外,仿佛一个闯入的外人,拒斥着规则和惯习,或是隐藏着被摄者的情绪。从这个角度而言,我在白川作品里看到的,是他对那些在他生命中不可捉摸的客体或遭遇的迷恋,并以摄影的方式,去唤起他们的积极回应。
“我们已经四分五裂,因而不能要求外人融合于此,更不能追缠他们,而是将他们迎入怪怖之中,因为这种怪怖既属于他们又属于我们。”克里斯蒂娃在《我们自身的外人》中援引弗洛伊德的论述去描述主体与外人遭遇时的异样感受,这种陌生的感受并非是因遭遇外人,而是从根本上,来自于我们自身内部,那些隐秘的,我们对于自身的陌生。在白川跨越一旬的摄影迷途中,他呈现即是如此的遭遇,那些在陌生和稔熟之间,迷人的刺点。
文/李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