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雨航 不完整的 会痛吗?底片和相纸 吴雨航的创作一直很有耐心。延续几年不断打磨的几个小项目最终构成此次展览。他总是真诚地从自己的境遇出发,把情感、回忆和反思融入(或者说压缩、压抑?)到绚丽又平静的图像里。之后继续一言不发。 吴雨航制造的图像留给观众的呼吸空间并不逼仄,但观看时的窒息感依然难以抹除——形成这种窒息感的不仅是作者可能的、关于“被压制”的个人历史,也许还有他为重新实现自由呼吸而尝试的种种进程——在相对美好的结局到来之前的、充满痛感和阶段性治愈的(再)接触和剥离。这些进程及其转化而成的视觉“作品”像是包裹着伤痛的新一层的壳,似乎引导我等观众将自己代入了壳中被封存的伤痛,似乎我们与伤痛们的窒息感同身受,似乎我们需要自己来刺破或者再次剥开这层壳,给伤痛以呼吸的余地。这是否意味着观众有可能站到了吴雨航的对面,踏过被其正在治愈的他自己,去窥探位于源头的伤痛并试图将其释放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观众如此这般地刺破、剥开,图像会痛吗? 不妄测吴雨航面对这一“风险”的心态,回到(再)接触和剥离两种动作本身。它们当然可以对应象征层面,适用于许多讨论创伤和疗愈的创作,关联起宾语“记忆”“伤痛”“后遗症”等;而之于吴雨航的作品,它们亦即字面意义。 从《不完整的》的作品阐述里,我们摸到艺术创作的一种思路:在新的客体(材料)上再现过往经验中涉及的逻辑、方法或者材料。此处,吴雨航对切肤之感的转移或者说复制,可以被解释成两次被动行为:过往用于治疗自己的草药汁液,被敷在即将被毁坏或移去的感光材料的药膜上。在生活中温和、不具攻击性(是否可等同于“被动”?)的吴雨航在这种创作过程中,将底片和相纸视为了自己的替代吗?而与之相关的移去和敷上,是否意味着吴雨航进行了包含两种阶段的、转换性的角色扮演?——他既披上制造伤痛的旧因的影子,由此变成了后来的相助者或拯救者。 替换、移植,此为手术。修复,此为希冀和结果。那么遗忘呢?也许不会遗忘吧。因为新的皮肤一直提醒着我们“改变”的存在——那些需要不断被吴雨航向他自己提起,在创作中(被)复刻、继而(被)改变的过往。 如此这般一次次的“复刻”过往,如此这般地异于常态地制造图像,其间,负片和相纸会痛吗? 如果我们将作为标准化工业产品的底片和相纸及其生成的常规图像视为“完整的”,那么吴雨航在治愈自我的同时对它们的“异化”,的确在视觉层面为外来的观众提供了感知(而非理解)“不完整”的入口。不过,这些不完整同样(可以)是美丽的,它们吸引观众的目光,它们的异质感并未将观众推走——稍具观看艺术经验的人不会认为这些图像有多么不可接受。相反,它们通常首先作为“美的抽象物”被欣赏。那么,当它们被挂在商业空间和温馨的私人居所的墙面时,观看者、收藏者会想起吴雨航游移的手和感光材料被揭开而游移的皮肤吗?他们会意识到,且多大程度去处理自己与这些感光材料的伤痕的关系呢?——这些美好的伤痕,这些丧失了“本应有”的、“常规”功能和形态之后的伤痕。或者,反过来想:吴雨航同时制造和修复着的伤痕,在走向受众的哪个节点,会真正地消隐呢? 我不希望吴雨航也在这些作品里最终消隐,被绚烂的图像“作品”吞噬。因由吴雨航实施的过程,我们才能看得到结果。这些结果的重要意义恰在它们能倒回过程,让我们不得不去注意到(曾有的)过程。即便此处的过程永远不可见,但其特殊在于与“正常”相机成像过程的不可见(被广泛默认的、便捷的、不用思考的不可见)不同,它是略显悲壮的,甚至可以说因无处放置而不得不被掩盖的不可见。 相较于统一标准的感光材料,作品、生活、个人历史的“不完整”才是常态。吴雨航的作品让我们意识到导致不完整的不可见,承认不完整;意识到我们可以探索作品里的诸多细节,承认不懂这些细节;意识到我们被满是伤痕的新生图像吸引,承认我们被其背后类似这般的吴雨航吸引,也承认被吸引之后的距离感。 “离乡人出走的时刻,其分身则归野丛林。还乡人将大自然作为母体进行溯寻,在荒野大地中感知生命归属。最终,他们(还乡人与归野分身)短暂相遇,继续漂流。”吴雨航说。 在吴雨航的作品面前,在流动的吴雨航面前,我始终感觉得到距离。在吴雨航种植的丛林里,我感觉得到被压制已久的呼吸。但那始终不是我的呼吸,是我难以与之共情的呼吸。所以我始终站在、坐在它们和他的对面,略显恭敬。 文/何博

    吴雨航

    不完整的

     

    会痛吗?底片和相纸

     

    吴雨航的创作一直很有耐心。延续几年不断打磨的几个小项目最终构成此次展览。他总是真诚地从自己的境遇出发,把情感、回忆和反思融入(或者说压缩、压抑?)到绚丽又平静的图像里。之后继续一言不发。

     

    吴雨航制造的图像留给观众的呼吸空间并不逼仄,但观看时的窒息感依然难以抹除——形成这种窒息感的不仅是作者可能的、关于“被压制”的个人历史,也许还有他为重新实现自由呼吸而尝试的种种进程——在相对美好的结局到来之前的、充满痛感和阶段性治愈的(再)接触和剥离。这些进程及其转化而成的视觉“作品”像是包裹着伤痛的新一层的壳,似乎引导我等观众将自己代入了壳中被封存的伤痛,似乎我们与伤痛们的窒息感同身受,似乎我们需要自己来刺破或者再次剥开这层壳,给伤痛以呼吸的余地。这是否意味着观众有可能站到了吴雨航的对面,踏过被其正在治愈的他自己,去窥探位于源头的伤痛并试图将其释放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观众如此这般地刺破、剥开,图像会痛吗?

     

    不妄测吴雨航面对这一“风险”的心态,回到(再)接触和剥离两种动作本身。它们当然可以对应象征层面,适用于许多讨论创伤和疗愈的创作,关联起宾语“记忆”“伤痛”“后遗症”等;而之于吴雨航的作品,它们亦即字面意义。

     

    从《不完整的》的作品阐述里,我们摸到艺术创作的一种思路:在新的客体(材料)上再现过往经验中涉及的逻辑、方法或者材料。此处,吴雨航对切肤之感的转移或者说复制,可以被解释成两次被动行为:过往用于治疗自己的草药汁液,被敷在即将被毁坏或移去的感光材料的药膜上。在生活中温和、不具攻击性(是否可等同于“被动”?)的吴雨航在这种创作过程中,将底片和相纸视为了自己的替代吗?而与之相关的移去和敷上,是否意味着吴雨航进行了包含两种阶段的、转换性的角色扮演?——他既披上制造伤痛的旧因的影子,由此变成了后来的相助者或拯救者。

     

    替换、移植,此为手术。修复,此为希冀和结果。那么遗忘呢?也许不会遗忘吧。因为新的皮肤一直提醒着我们“改变”的存在——那些需要不断被吴雨航向他自己提起,在创作中(被)复刻、继而(被)改变的过往。

     

    如此这般一次次的复刻过往,如此这般地异于常态地制造图像,其间,负片和相纸会痛吗?

     

    如果我们将作为标准化工业产品的底片和相纸及其生成的常规图像视为“完整的”,那么吴雨航在治愈自我的同时对它们的“异化”,的确在视觉层面为外来的观众提供了感知(而非理解)“不完整”的入口。不过,这些不完整同样(可以)是美丽的,它们吸引观众的目光,它们的异质感并未将观众推走——稍具观看艺术经验的人不会认为这些图像有多么不可接受。相反,它们通常首先作为“美的抽象物”被欣赏。那么,当它们被挂在商业空间和温馨的私人居所的墙面时,观看者、收藏者会想起吴雨航游移的手和感光材料被揭开而游移的皮肤吗?他们会意识到,且多大程度去处理自己与这些感光材料的伤痕的关系呢?——这些美好的伤痕,这些丧失了“本应有”的、“常规”功能和形态之后的伤痕。或者,反过来想:吴雨航同时制造和修复着的伤痕,在走向受众的哪个节点,会真正地消隐呢?

     

    我不希望吴雨航也在这些作品里最终消隐,被绚烂的图像“作品”吞噬。因由吴雨航实施的过程,我们才能看得到结果。这些结果的重要意义恰在它们能倒回过程,让我们不得不去注意到(曾有的)过程。即便此处的过程永远不可见,但其特殊在于与“正常”相机成像过程的不可见(被广泛默认的、便捷的、不用思考的不可见)不同,它是略显悲壮的,甚至可以说因无处放置而不得不被掩盖的不可见。

     

    相较于统一标准的感光材料,作品、生活、个人历史的“不完整”才是常态。吴雨航的作品让我们意识到导致不完整的不可见,承认不完整;意识到我们可以探索作品里的诸多细节,承认不懂这些细节;意识到我们被满是伤痕的新生图像吸引,承认我们被其背后类似这般的吴雨航吸引,也承认被吸引之后的距离感。

     

    “离乡人出走的时刻,其分身则归野丛林。还乡人将大自然作为母体进行溯寻,在荒野大地中感知生命归属。最终,他们(还乡人与归野分身)短暂相遇,继续漂流。”吴雨航说。

     

    在吴雨航的作品面前,在流动的吴雨航面前,我始终感觉得到距离。在吴雨航种植的丛林里,我感觉得到被压制已久的呼吸。但那始终不是我的呼吸,是我难以与之共情的呼吸。所以我始终站在、坐在它们和他的对面,略显恭敬。

     

    文/何博

  • 艺术家:吴雨航 1994年出生于重庆江津,2020年硕士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他的创作通常从感光媒材出发,一方面通过感性的肉身潜能对底片进行操纵和干预,在其微妙的化学反应及变质过程中延展摄影的本体性语言;另一方面,尝试用这一“创伤过程”中出现的幻觉图像对心灵进行抚慰与疗愈,在其抽象的碎裂形态中探寻艺术的精神性力量。他曾获中国美术学院第三届两岸艺术院校联展“杰出奖”(2021),PIP中国青年摄影师推广计划“鲲鹏奖”(2021),“罗中立奖学金”(2020),“伯奇杯”中国创意摄影奖(2018)等奖项。他的文章、访谈及作品曾发表于《中国摄影》《中国摄影家》《人民摄影报》《当代美术家》《IDEAT理想家》等刊物。

    吴雨航的肖像

    艺术家:吴雨航

     

    1994年出生于重庆江津,2020年硕士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他的创作通常从感光媒材出发,一方面通过感性的肉身潜能对底片进行操纵和干预,在其微妙的化学反应及变质过程中延展摄影的本体性语言;另一方面,尝试用这一“创伤过程”中出现的幻觉图像对心灵进行抚慰与疗愈,在其抽象的碎裂形态中探寻艺术的精神性力量。他曾获中国美术学院第三届两岸艺术院校联展“杰出奖”(2021),PIP中国青年摄影师推广计划“鲲鹏奖”(2021),“罗中立奖学金”(2020),“伯奇杯”中国创意摄影奖(2018)等奖项。他的文章、访谈及作品曾发表于《中国摄影》《中国摄影家》《人民摄影报》《当代美术家》《IDEAT理想家》等刊物。

  • 策展人:何博 何博1989年出⽣于四川德阳,是一名基于摄影图像的艺术创作者、写作者、教育者和策展人。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创作及理论方向硕士,荷兰海牙皇家艺术学院(KABK)“摄影与社会”项目硕士(MAPS)。 何博的艺术实践涉及现成图像的再创作,图像和文本的叙事关系,战争、灾难和暴力背景下的沟通障碍,档案和记忆的虚构性,以及摄影在构建历史和权力运作过程中的功能及效果等方面。与他人的合作以及受众的参与,是何博实践重要的环节。目前,何博尝试处理2008年四川地震背景下记忆和后记忆的话题。 何博曾入选“瑞士Verzasca山谷驻留项目”(2022)、荷兰 LensCulture 曝光奖评委选择奖(2020)、荷兰Foam Talent Call(2018)、第9届三影堂摄影奖(2017);曾获西双版纳国际影像展优秀展览奖(2018)和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优秀摄影师奖(2018、2016)。作品曾展出于阿姆斯特丹、海牙、纽约、伦敦、法兰克福、赫尔辛基、洛迦诺、伊斯兰堡、曼谷、清迈等地,以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和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等中国摄影节。 何博曾策划“于风暴中心治愈我——摄影新节点,生于一九九〇”群展(联合策展人:高明昔,杭州仓美术馆,2022)和“摄影毕业季暨2019年度全国高校摄影优秀毕业作品年展”(第27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潍坊,2019),曾担任“TOP20·2017中国当代新锐摄影展”(杭州浙江美术馆,2017)和第14届平遥国际摄影⼤展致敬展“被遗忘的影像记忆——袁毅平摄影展”(平遥,2014)的执行策展人。 个人网站: hebo.photography

    何博的肖像

    策展人:何博

     

    何博1989年出⽣于四川德阳,是一名基于摄影图像的艺术创作者、写作者、教育者和策展人。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创作及理论方向硕士,荷兰海牙皇家艺术学院(KABK)“摄影与社会”项目硕士(MAPS)。

     

    何博的艺术实践涉及现成图像的再创作,图像和文本的叙事关系,战争、灾难和暴力背景下的沟通障碍,档案和记忆的虚构性,以及摄影在构建历史和权力运作过程中的功能及效果等方面。与他人的合作以及受众的参与,是何博实践重要的环节。目前,何博尝试处理2008年四川地震背景下记忆和后记忆的话题。

     

    何博曾入选“瑞士Verzasca山谷驻留项目”(2022)、荷兰 LensCulture 曝光奖评委选择奖(2020)、荷兰Foam Talent Call(2018)、第9届三影堂摄影奖(2017);曾获西双版纳国际影像展优秀展览奖(2018)和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优秀摄影师奖(2018、2016)。作品曾展出于阿姆斯特丹、海牙、纽约、伦敦、法兰克福、赫尔辛基、洛迦诺、伊斯兰堡、曼谷、清迈等地,以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和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等中国摄影节。

     

    何博曾策划“于风暴中心治愈我——摄影新节点,生于一九九〇”群展(联合策展人:高明昔,杭州仓美术馆,2022)和“摄影毕业季暨2019年度全国高校摄影优秀毕业作品年展”(第27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潍坊,2019),曾担任“TOP20·2017中国当代新锐摄影展”(杭州浙江美术馆,2017)和第14届平遥国际摄影⼤展致敬展“被遗忘的影像记忆——袁毅平摄影展”(平遥,2014)的执行策展人。

     

    个人网站: hebo.photography

     

  • 吴雨航,《不完整的#No.1》,2018-2023年。艺术微喷,60cm x 45 cm。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 吴雨航,《不完整的#No.2》,2018-2023年。 艺术微喷, 50cm x 50 cm。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 吴雨航,《不完整的#No.12》,2018-2023年。艺术微喷,35cmx 30cm。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 吴雨航,《不完整的#No.3》, 2018-2023年。艺术微喷,90cm x 105cm。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 吴雨航,《不完整的#No.5》, 2018—2023年。艺术微喷,90cm x 105cm。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 吴雨航,《不完整的#No.16》,2018—2023年。艺术微喷,50cm x 50cm。图片由艺术家提供。